第170章 悲悯-《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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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赵苏道:“他必有蹊跷的。”

    顾同问道:“怎么了?咦?他一向是个脾气不错的人,他家的脏事儿也少,这个你知道的呀。”

    一个县的大户拢共就那么二、三十家,只要想“门当户对”就必得沾得亲戚。除了相邻争夺各种资源结了血仇的,其他的就都是远远近近的血亲了。顾同和王翁也是亲戚。

    为了案子,赵苏告诉自己。他对顾同使个眼色,两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。

    顾同道:“这个好办,我去问他。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不用问他,问问他家管家有没有雇短工,都雇了什么样的。是不是用车载了家去干活的。或者问问车夫,要问赶大车的,有没有搭车的。鞋印消失了,但穿鞋的人不会凭空消失。骑牲口、坐车等等,都是可能的。”

    顾同道:“好嘞!”

    他不及洗脸就往外冲,险些与回来的小江撞到一起,他忙说了一句:“对不住。”就又冲走了。

    小江进来,道:“大人,这里的娘子们说,往常这个时节,她们也有被叫去王家大院里做饭的。今年也一样,昨天还是前天,家里后院有哭声和叫骂声,听到一声尖叫,后来声音就息了,再后来,就看不到丫环们往前面来了。然后就不顾着正秋收忙,招呼了人手说要拿贼。拿的什么贼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赵苏道:“确实不对。他家后宅有事!”

    因为农忙的时候,连家里的丫环也是会帮忙做些事,厨下帮忙之类也是有的。丫环不让动了,这也不对。王翁还要自己人拿贼,难道是他被偷了不能对人说的东西?否则报案多好?

    天擦黑的时候,顾同跑了来,道:“老师,还真有个事儿!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坐下说。”推给了他一杯水。

    顾同左右看看,跳起来关了门,才低下声音神神秘秘地道:“王阿翁请您过去一叙!看来是真有大事儿,说是不能在这儿讲。他已安排好了房舍,等着招待您呢。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你干什么了?”

    顾同道:“我说,反正您能查得出来,他现在说了还有余地,等您查出来了,再说什么都晚了。他就托我来请您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赵苏道:“好大架子。”

    顾同道:“我看倒像是真有难事儿,这时节,他家晚饭不见丫环帮忙哩。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好吧。”

    一行人打着灯笼去了王家大院,王翁将祝缨请到正堂坐下,将门一关,自己带着一家老小跪了下来,哭道:“求大人为小人做主啊!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你起来,且慢说来。”

    王翁哭道:“哪知好心收留个人也会出事呢?那个贼人先是搭家里运谷子的车,乡里常有的,当时没在意就捎他一程,不合家里缺短工,贼人什么活都能干一些,还会修木具,要价也不高。小人留他做活,他半夜里……”

    这人开始两天干得挺好,三天一过原形毕露,翻墙进了后院,将王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给糟蹋了,又顺了一些女孩儿的首饰跑了。姑娘都说好了人家,也是县里大户,这种事情怎么好声张?

    王翁更没心思招待查案的祝缨住到他家把事儿给掀出来了。不但不招待,他还自己招呼人自己去拿贼,但又不让人提供信息给官府。这事儿,家丑,不能外扬!若非顾同恐吓,他恐怕还得拖着耽误功夫。那时娄七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。

    祝缨取了娄七的画像,问道:“是他吗?你看仔细了。”

    王翁有点为难地道:“兴许是吧。真记不清,长得一点儿表记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祝缨问道:“小娘子呢?她记得吗?”

    王翁一家哭得更凶了,祝缨道:“请来一见吧。小江。”

    小江点点头,往前站了半步,预备着安抚。王翁的妻子去了一阵儿,回来说:“冤孽,不肯出屋子。”

    祝缨带上画像,与众人一道去了后面。王小娘子的住处在很里面,院门很小。进去之后里面倒还精致。王翁推开了门,王翁的妻子道:“八娘。”

    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,王翁的妻子又叫一声,声音有点变,慌张地走了进去,又出来说:“在里间。”

    男人寻常不好进闺房,祝缨道:“我们就在门外。”

    王小娘子被母亲和丫环架了出来,她十七、六的样子,白净瘦弱,头上一点饰物也没戴,穿一身白衣,脸上神情十分的惊恐。祝缨让小江上前跟她说话,她一句也不答应,王翁道:“问你话呢,说完了你就能休息了。”

    王小娘子听到父亲的声音也是一颤,往母亲怀里偎去。祝缨道:“小江,你同她进去慢慢讲,这个拿去。”

    她将画像给了小江,小江拿了过去,王小娘子看了祝缨一眼,又往里更缩了一点,小江低声道:“你只认一眼,是不是这个人。”

    王小娘子看一眼,尖叫一声,王家人变得不安起来。祝缨道:“小江,出来吧。”小江只得走了出来,说:“像是认出来了,又或许是看着男人就害怕。不好说。”

    祝缨对王翁道:“这里从案发后有多少人来过?”

    王翁道:“只有自家人、几个丫环。”

    “哪几个自家人?哪几个丫环?没有你不知道的人来过吗?”

    王翁断然道:“没有!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事情要快!打起火把,连夜找,找着了就去缉凶。居然敢殴伤百姓!真是可恶!”

    王翁大喜:“大人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令嫒难道不是受伤了?贼人不是以肢体毁伤他人?”

    王翁的妻子安抚完女儿出来,听了这句话,由哭诉的哭变了个哭的调子,道:“大人,大恩大德。”

    祝缨摆了摆手,道:“打起灯笼火把,咱们找贼人!”

    王翁道:“大人,此贼脸上并无表记,要如何找呢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我不看他的脸,他在我这儿可没面子。”

    进来的都是王家自己人与祝缨、小江,王翁亲自点了火把,祝缨接过一枝,慢慢地寻找,果然与之前娄七的足印吻合,这货还会翻墙!

    娄七虽然换了鞋却不能换脚,祝缨仍是找到了他的踪迹,又问王娘子:“丢了什么样的首饰?丢钱没有?丢了衣裳吗?开个单子过来。”然后又问了娄七犯案的时间,竟是在昨天!

    祝缨道:“那就走不太远,今晚先休息,明天一早就找她去。”

    王翁道:“好!”声音略大了些,屋子里起了响动,接着是水声。王娘子道:“我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创口清洗之后上药裹伤即可,反复清洗反而伤身。”

    王娘子哽咽道:“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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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当晚,王翁摆出大宴招待祝缨一行,祝缨道:“有饭有肉就很好了,不要费这个功夫,你的钱不可贵,农忙时功夫可贵。也不要浪费这个时间,吃完咱们就睡了。”

    王翁道:“是。”

    赵苏和顾同心里都有点猜想,吃完了饭,两人也挤到祝缨面前表示要问个晚安,号称“晨昏定省”。

    祝缨道:“是娄七。他殴伤了王家小娘子。”

    顾同的声音里有了点怀疑的味道:“殴伤?”跑人后院里就为打个小姑娘?谁信啊?那是悍匪,要是杀了王小娘子他就信。

    祝缨看了他一眼,顾同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“以肢体毁伤人本就是殴伤。受了殴打的已经够难的了,何必呢?”

    “那就能判个死刑了,毁人清白,坏人贞洁,死不足惜。”顾同近来研究律法,流放犯逃跑又□□妇女,加刑给他判个死刑完全没问题。

    祝缨道:“楚王好细腰,宫人多饿死。”

    “诶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凡有威权者莫不如此。有这样的效用,为什么不做点人事?律法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

    我知道她经历了什么,我说她失贞整个福禄县都会盯着女人的□□,只要我不当一回事儿,整个福禄县就能宽容些。做大事的人,眼睛就该看点儿该看的。

    有人受害就该去惩罚凶手而不是审判苦主。娄七本来就是要死的,王氏还有很长的岁月要活,何必先逼她承认屈辱,再逼她承认不洁?为个没那么重要的事,将人逼入绝境,就是与□□犯合谋害死人命。这件事先这样吧。”

    小江轻声说:“都是命。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她的命,在我这儿改了。就看她照不照我改的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咦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我判得了命案当然也判得了命,没什么是不能改的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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